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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忠魂
在中国近代红色革命历史中，有一颗耀眼的红星在党史浩瀚的星河中熠熠生辉。这颗带着光芒的星星就是毛泽东在武昌农讲所为其主持追悼会、史称“阳新二二七惨案”中牺牲的农运先驱——成子英。成子英，小名华春，派名成逊善，字国忠。年农历正月十四日出生于通山县燕厦文宣村（今为九宫镇辖）。其父成近义幼年失怙，后得贤妻，一家人卖豆腐，养母猪，四处开荒，勤扒苦干，略有资产，在文宣村十里外的乌龟宕、广东畈、马桥等置有零散的田地，因路途遥远，耕种看护极不便，父亲便租给附近的山民耕种，收点薄金或粮食。成子英从小聪慧过人，兄妹六人中他最受父母宠爱。七岁时《唐诗》《诗经读本》《左传句解》等能倒背如流。12岁考入阳新高等学校。在县城，他亲眼所见街头恶棍对小贩大打出手；衣衫褴褛的老人饿死街头；贫苦农民辛苦劳作却食不果腹卖儿卖女……见得多了，革命的种子在他心中萌芽。随着“五四”浪潮的兴起，一场反帝、反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已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遍及到小城，他深知，穷人要想过上好日子，得敢于革命，翻身做主。白天，他发奋读书，晚上，带领同伴沿街贴标语。思想进步了，他对父亲出租土地有了认知。以前，每年秋后，父亲都是派他姐姐或哥哥去收租，兄姐会按照父亲的吩咐，分厘不差收回。那年，父亲让他去收租，子英却空手而归：那些佃农都是穷人，我给他们免了。眼看一大家子10来口人就揭不开锅了，等到明年开春耕种、秋收还得一年呢，平素正直善良的父亲又急又气，顺手抄起了柴棍，子英拔腿就跑，下堂前扇谷的风车挡住了去路，会武功的子英一个箭步纵身一跃，越了过去，父亲见状很是恼怒，将柴棍一挥，子英头一偏，身一侧，硬木柴棍从身边飞过，嗖地一声，即刻在墙砖上击了一个凹槽。子英望着暴怒的父亲，振振有词：马列主义说过，我们都属无产阶级，土地要革命，不能有资产阶级的思想。尽管如此，父亲认为子英小小年纪能有如此见解，是个可造之材，便全力支持他求学。年8月，子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武汉甲等商业学校。彼时，正值国共和作，国民政府出师北伐，各地的农民运动迅速开展。子英加入了武昌学生运动热潮。年7月，他与罗伟、曹大骏等20余人组织了“青年促进会”，学习马列主义，研讨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理论与策略，宣传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视野与思想觉悟进一步提高。那年冬，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年，两湖农民运动蓬勃发展，成子英毅然放弃学业，投身于革命洪流中，在“武昌农民运动讲习所”结业后，被任命为省农协会特派员，派往阳新地区组织和领导农民运动。8月，正值北伐军在鄂南激战之际，受党的派遣，成子英回到家乡文宣村。身材敦实面目俊朗的成子英，思维清晰，语言极具感染力。他最先在文宣成立党组织，秘密发展了六个成姓党员：成栋臣、成崇照、成子春、成世豪、成裕思、成崇威，组建了农民协会。这些有胆识有文化的进步青年加入，使他如虎添翼。后来，渐往马桥、杨林、畅周、南岭口等家乡周边的地区扩展。下畈村距离文宣一公里，处国道附近。进可攻、退可守，是个不可多得的战略位置。下畈与上畈是整个寨头片的王姓大族。成子英一马当先，游说王姓房头户老，将下畈湾清代初期王汉颖等人建的平方的王氏宗祠作为革命根据地。古屋为砖木结构，面阔五间，一进三重，硬山顶，燕尾墙，青砖黛瓦，十分气派。在喜庆的鞭炮声中，成子英将写有“苏维埃政府”的大木牌稳稳地挂在石门边，成立了第一个红色政权--苏维埃政府。打土豪，分田地，十里八乡的村民纷纷响应，地主有的闻风逃跑，有的主动开仓放粮，随后，农民协会渐次往龙港、燕厦等地纵深发展，所到之处，苦难深重的百姓一呼百应。北伐军攻克阳新县城不久，中共阳新县成立了党部，国共在阳新县进一步合作。成子英以果敢与谋略赢得大家的爱戴与推举，当选为县党部执行委员，主持农运会工作。他不断学习新知识，到全国各地农村四处演说，传授他在家乡组织农民协会的经验，以农村包围城市的形式在各地发展党员，组建农协会。仅仅过了三个月，阳新全县农协会已发展到七八万人，正式成立了第一支农民自卫武装——农民自卫军。11月的鄂南山区已是隆冬时节，革命的圣火熊熊燃烧，人们高喊“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声音此起彼伏，在山脉回荡。随着阶级斗争的不断深入，成子英深感干部力量不足，需配备卓识远见的领路人。他创办了“阳新农运干部训练班”，分批招收各地农运积极分子，他与主管宣传工作的成世豪轮流培训。阳新县地域辽阔，人口众多，长期以来形成了固有的地域观念。很快，中共阳新党支部出现了“南派”与“北派”，各自为政，互不买账。这给全盘战略带来了障碍，上级将这副重担交给了子英。子英白天跳上桌子给农民兄弟宣传党的政策，夜间游走于“南派”与“北派”，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大家消除派性观念。嗓子哑了，不能发声，纸与笔就是他的喉舌。在他的感召下，两派冰消雪融，握手同谋，一致对外，从此，再无倾轧。在斗争策略上，成子英根据当时民众的呼声与高涨的激情，及时提出农民与工人相结合的斗争策略，以彻底摧毁城乡封建黑恶势力。这个提议，得到了中共阳新党组的一致赞同。经过周密的计划和部署，县党部决定镇压一批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彼时，20岁的成子英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先后与肖作舟等人到龙燕地区镇压了搜刮民财的骆累金与匪霸刘子玉；公开审判并枪决了恶贯满盈的石敬宜、程如龙、程如虎、黄礼和等人；痛打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十三行”头目；捣毁“三庙”“三堂”。人们走上街头，将烟土行李金堂残害百姓的烟土尽数烧毁；斥责麻行老板阮星明大秤进、小秤出剥削百姓的恶行；血泪控诉商会会长朱仲炘草菅人命的斑斑劣迹……给各地的封建势力迎头痛击，进一步树立了农民协会的革命权威。成子英走到哪里，当地的百姓就像见到贵人，抹桌扫地、贴对联，拿出过年时待客的稀缺物迎接。所到之处，土豪劣绅皆闻风丧胆，群众的欢呼经久不息。成子英的声名传出了阳新县，传出了武昌城，成了全国农民运动推翻封建统治阶级的先进典型。然而，被镇压的土豪劣绅对农协会恨之入骨，他们不甘失败，伺机卷土重来。年2月，商会朱仲炘、伍修举、阮星明、黄国南等人连续召开三次会议，策划捣毁县党部与县农协会，蓄意制造反革命事件。2月27日，春寒料峭。成子英与石树荣、曹树光、谭民治、胡占魁、王得水、李发矩、程炎林、邹有执九人隐进一农户家商议对策，早已派人跟踪的朱仲炘得讯后迅速纠集多名流氓地痞分三伙将村庄围住，并以重金悬赏成子英的人头。子英听到窗外有异响，有人影闪过，暗叫快撤，一把拉住谭民治与王得水，三人连跑带飞，藏进城隍庙里间的天蓬（以蔑片编织的用于房梁与屋顶间的隔层）。子英两手撑梁倒立，其他二人紧抱梁柱伏其上，皆屏声敛息，纹丝不动。没抓到成子英，匪徒气得一通乱砸，随后，一家家地毯式搜索，未发现蛛丝马迹。其中一人出门时听到天蓬上有响动，以为是老鼠，停步，忽见从天蓬破损处掉下一小块泥屑，顿时如获至宝，大喝一声“搜”，众人一拥而返，拿棍棒、枪担、锄头朝天蓬一阵乱戳乱捅，蔑片碎了一地，梁柱上的三人顿时暴露在众目之下。子英飞身下跃，殊死反击，与匪扭打，一匪徒高举木棍，照成子英的左臂狠命一棍，手臂当场被打断。九人拼尽全力与匪徒搏斗，终于寡不敌众，被乱棍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都被五花大绑拖到城隍庙的露天戏台前。淫雨霏霏，阴风怒号。匪徒在操场点燃干柴堆，烈焰蹿得老高。为了打压革命热情，匪徒强迫所有群众到城隍庙集合。三挺机关枪对准革命党人。他们制造反革命舆论，说共产党是共产共妻，要挖祖坟砸祖宗牌，并歪曲事实，编造谎言污蔑九位同志。匪徒用棍棒打、拿鞭子抽、用烧红的烙铁烙，严刑逼供，企图得到党部、工会、农协会领导的线索而一网打尽。面对敌人的嚣张气焰，成子英等人怒目相对，大义凛然。见得不到一丝信息，匪徒气急，举起木棍对子英再度猛击，顿时，无数骨头在碎裂，痛，遍布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冷汗从所有毛孔一齐涌出来。子英缓过神，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走上前，高呼：“父老乡亲们，请不要相信这帮恶霸的谎言，更不要被敌人的屠杀吓倒，天下的工农是杀不尽的！你们要坚持斗争，胜利一定会属于我们的！我死了，还会有后来人！”其他八位同志紧攥拳头，一齐高呼：打倒土豪劣绅！共产党万岁！声音震天动地。匪徒恼羞成怒，一拥而上，强行剥去成子英等九人的外衣，紧捆手脚，包上棉絮，并以铁丝穿过英雄们的锁骨绑在事先钉好的九个大木桩上，淋上煤油，点燃火把。棉絮与煤油遇上烈火，火焰“轰”地一声蹿得老高。一阵撕心裂肺的挣扎后，接踵而来的是头发与皮肤烧焦的惨状与刺鼻的气味，惨不忍睹。哭泣声，哆嗦声，叫喊声，呕吐声，现场群众一片混乱。有人出来阻止，有人试图靠近火堆营救，却被匪徒乱棍打退。机枪手对着群众高声呵斥：谁敢动，老子一枪毙了你！子英手脚上的绳索刚一烧断，便大叫一声挣脱木桩，他高喊着“打倒土豪劣绅”向匪徒扑去，欲抱住敌人同归于尽，惊慌失措的匪徒急速躲闪，子英扑了个空，扑进了戏台边的水塘。“咚”从水塘中开出一朵带着血水的木棉花。皮开肉绽的躯体落入刺骨的寒冰，在沸点与冰点之间，身与心，再一次受到摧残。成子英以顽强的意志在水塘里潜游。匪徒拿起铁链朝子英游动的方向奋力甩打，又以长竹篙从不同方位击打，一阵疯狂包抄后，子英渐渐体力不支，被铁链勒紧脖颈拖上岸。见其未死，一匪徒咬牙切齿，挥起木棒对子英的头部用力一击，顿时，鲜血飞溅，糊住了脸目，在场群众不忍直视，纷纷落泪。一道又一道捆绑后，再次惨无人道地将铁丝烧红穿入其锁骨，用棉絮紧裹，浇入煤油，将子英再度点燃。山河泣血，大地呜咽。噩耗传来，全村悲恸！文宣村20余名父老乡亲步行多里，日夜兼程，赶赴阳新，为家乡的英雄成子英送行。成子英等九位烈士被活活烧死的消息传遍江城，举国震惊。愤怒的人民在多地游行。3月10日，国民党二届三中全会紧急开会，立即组成处理委员会，指定毛泽东、邓演达、吴玉章三人为委员，迅速处理阳新惨案；指令中央农民部特派专员黄书亮、省农协代表蔡以忱及素有“铁军”之称的十一军叶挺部属的两个连直抵阳新专查此案。董必武、毛泽东、宋庆龄、何香凝、谭延闿等十八位中央高层领导在武昌阅马场、武昌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等地沉痛悼念九烈士并发表演说。事后，拘捕公安局长艾道生与凶手20余人，阳新县长张鹏翊被革职。4月8日，阳新县举行追悼成子英、谭民治等九烈士大会，与会者达五六万人，朱仲炘、阮星明、伍修举等7人被宣判死刑，就地枪决。烈士已逝，浩气永存。年，鄂东南苏维埃政府为纪念成子英的英雄事迹，将他的家乡命名为“子英乡”。烈火千钧胆气雄，前仆后继亦从容。成子英倒下了，更多的有志之士，踏着他的足迹，站了起来。文宣村最先在成子英的发起下加入农协会的共产党员，渐渐成了鄂、湘、赣工农红军的中坚力量。全村上至中壮年，下至青少年都参加了红军，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反恶势力运动。从年至年，全村有42位烈士牺牲，有的父子皆战死，有的兄弟齐阵亡。光是后背屋一栋屋就有8个烈士，其中，时任红三师七团政委的成世豪连同他的父亲成崇浩、兄弟成美善、成安善，父子四人同时牺牲。彼时，成世豪的胞弟安善12岁投身革命，牺牲时才16岁，已是中共杨林20区五乡苏维埃的少共委书记。成子英唯一的兄弟成子春也壮烈牺牲。文宣作为当年红色革命根据地，多年来，民风淳朴，忠肝义胆，英才辈出，为共和国立下赫赫战功。历史的时空见证了建党百年的苦难与沧桑，也见证今天一个大国的崛起与强盛。一代又一代人高举党的旗帜，踏着先烈的足迹沿着党的正确路线，阔步前行。清明节，当我重返故乡文宣，冒雨寻访祖辈那段光荣的革命历史，拜谒一座座石碑下安睡的英灵，心生无限崇敬。百年辉煌，持续！万代铭记，缅怀！成丽，笔名窗外的流萤。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协会员，咸宁市女作协主席。先后入选省文联中青年优秀文艺人才库、省作协青年作家定点写作及长篇散文“家乡书”项目，连续两次获“通山文学奖”。出版散文集《月从故乡来》。
本文原载《长江丛刊》年8月/上旬《长江丛刊》购刊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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