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张衢

文章

货币商人

（年我退休后写了《掀起银行的盖头》一书，书中回顾了在杭州的任职经历，有许多经营管理的体会，题目是成功注定了命运。分8篇推荐给大家分享，分别是：受命/奉命出征、和谐/第一站是沟通、强将/首先整治市行班子、基础/重造经营要素、鼓劲/打扭亏的人民战争、闯关/信贷启动、队伍/机关选才与员工素质、融合/有情有义有方法、后记）

多少年后，当问广东分行员工我做了什么？他们都说：带来了一种商业银行的经营方式，教会了人们经营的财务方法，重树了风险管理和规范经营的理念，恢复了员工的自信、自强和活力，使广东省分行很快重新崛起，成为有竞争力的赢利大行。时过境迁，当我偶尔翻看那时留下的五十几万字讲话稿时，字里行间印证了经营转型之艰难，充满着市场的惊心动魄，勾起种种回忆。现实是真实而严酷，也是不堪回首的，流淌的是银行的血，不是战争，胜似战争。

受命奉命出征

年8月我到广东分行工作，这次不是一般的任职交流，我当作奉命出征。

7月的一天上午，总行一个电话催我立即上京，下午3时前刘廷焕行长要找我面谈。赶巧，我在飞机上遇到老行长张肖，她是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在浙江省考察后回京。我说预感有大事，可能是调动，她还安慰了我。下了飞机，小车飞驶，来接站的处长不时地收到电话催促，更让我神秘难测。

2点10分到达总行，稍等几分钟。刘行长结束了与一个省代表团的交谈，送走了客人后，我忐忑不安地走进了办公室，因为他2点半要去国务院参加会议，只剩十几分钟的时间。

刘行长开门见山地说：总行党组研究决定调你去广东省分行任行长。广东省分行是最困难的一个行，落在后面，这个大行是工行的脸面，搞不好难以交代。总行多次研究，决定要派出最强的干部去，尽管你在浙江分行的示范作用也很重要，还是忍痛割爱，先解决广东的问题。你的条件具备，一是有能力，有在市分行和省行工作的经验和思路；二是业务熟悉，有处理各种问题的办法和经验；三是正派，在广东那个环境中要能管住自己，总行了解你的为人，都觉得你最合适。刘行长讲话言简意赅，说完便等我表态。

历来是重任和信任成就了英雄，分明是军令状、冲锋号，是至高的荣誉与信赖，责任义不容辞。语重心长的一席话让我动情，此时在我脑子里只有“神圣”两字，再说一句都是多余，在期待的瞬间，我痛快地接受了。接着他交代了班子人员构成、宣布时间，也关照了生活事宜，最后说总行会支持你的，就匆匆开会去了。

谁都眷恋着家乡，留在浙江做行长轻车熟路，经营之车已驶入快车道，新局面也已形成，不必耗费太大精力去整肃基本秩序，更多的是求索创新银行，创造锦上添花的事业，工作层次更高，步步风光。而到广东，一切得从头开始，还是基础工程，如同挖土填坑般的累活，整治修理将耗费极大的精力与时间，经营低了一个层次，难得辉煌。至少需要一两年的煎熬，扛起旧银行沉重的包袱，烦人闹心的事多，也会招惹许多的是非，决无举旗者之荣光，至多是感受那种摧枯拉朽般淋漓尽致的痛快。

当然，这都是主观意念。后来，当我融入广东之后，扑面而来的是充满生机的市场，处处显露着机遇，令人大开眼界。同样呈现一派大有作为的天地，具有比浙江规模大一倍的平台市场，还有员工急待奋起的期盼，使我兴奋之情油然而生并挺起了信心。对于后进者来说，时间最为珍贵，机遇就是赶时间，我一下子找到了感觉，应该在整顿中跳跃，在发展中解决历史包袱，我会三步并作两步，追赶与浙江省分行这个先进榜样的距离。

我在广东无亲无故，不懂广东话，过去也未留心过他们的经营，只是听说情况糟透了。在等待上任的日子里，我要到一份干部名册和一份资产负债表，整整做了一天功课，细细地与浙江的情况做了分析对比，心中基本有数了，构思出一个轮廓，为未来写下了多字的工作思路。那几天，还翻看了几本有关广东的书籍，有林语堂著的《中国人》等，随之而来的是逐步聚积起的一种亢奋，急待着出发，走向那条“不归路”。

我从最基层走过来，经历万千，银行经营管理无非就那点事，解答都很明确。几次经历也已轻车熟路，无非是大小、难易、急缓之别，变幻的只是手法、策略，最难之处是客户、是创新经营、是环境整肃，失去机遇将一事无成。8月10日我辞别送行的同事和家人，只身飞往广东，前面等候着的是一场真实的苦战，一场经营的翻身仗。

总行刘行长亲自去广东宣布任免。我表态的开头语是：“从今天起，我成为广东省分行的一员，广东省分行在我心中将是至高无上的，其兴衰荣辱都有我一份。我会和大家一起并肩奋斗，爱行兴行多做奉献是我应有的义务，对全行的经营、发展、改革和文明建设及员工生活，我都有职责去尽心尽力。”接着我赞誉广东改革开放良好的环境，赞誉广州、东莞分行是广东分行的骄傲、荣誉和形象，号召向他们学习。我说，分行以怎样的面貌进入21世纪？要认清形势，振奋精神，增强信心，以质量与利润为中心，苦干三年，重振雄风，成为一个充满生机的最强最优的省级分行，并例举了有利条件，要求一把手带头作出榜样。我最后说：“我从浙江到广东，两省有渊源的历史文化联系，有一本书上说，越、粤同音，年前同属越国，因越国灭，成鸟兽散，而形成百越，有许多共同的风俗习惯。来广东后，我将虚心向大家学习，从语言开始，随风入俗，和衷共济，知难而上，看到优势，看到成绩，抓住机遇，全心全意为工行发展作贡献。”准备的讲话稿约字，说话时很动情，传递的主题是鼓劲、励志，拉近一个外来者与大家的关系，想用火热的心去温暖创伤，让大家接纳我的真心，把它传递给3.7万名员工。

宣布会一结束刘行长就回京了，留下一丝异乡的陌生。我从机场送行回来急着回到省分行，走进每一间办公室，与所有见面的人都握手示意。握住手，这算是我接受大家的欢迎礼，更是我的致敬礼，彼此零距离，大家一起干！

我在招待所的房间里挂上一张广东省地图，它成了我最重要的伴侣，大幕拉开了。有人对我说：是祸是福难测！也有人提醒我：那里红道、白道和黑道俱在，可得小心！各方利益都盯着银行的钱，岂能无冲夺？可我行我素，国家赋予的职责在上，不脱离群众才有安全，得人心者才得到拥护和关爱。

戏剧性的是，几天后总行召开10家分行不良资产会议，刘行长在大会上点名批评广东省分行（不良资产居首位）时说：“张衢，尽管不是你的责任，但要尽快抓好。”这些年广东省分行抬不起头的事出多了，处长们都怕去总行开会，只有尽快翻身，才会有好心境，这是众望所在。广东行是亏损大行，我的薪酬也受此牵连被大幅度调低了——这也是体制病。只是我把总行的嘱咐看得神圣了，心灵就变得平和，心态就健康着实，“艰难困苦，玉汝于成”，这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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